什么是信仰？

曾经有一个实验报告，一位病人在接受开颅麻醉手术的过程中，接受医生对于大脑特定区域的直接刺激。当刺激发生以后，病人开心地笑了。事后，医生们询问这位病人：“你为什么会笑？” 病人说：“我不知道，我就是觉得你们的脸挺可笑的”。

诚然，把这个具体而简单的实例和复杂的思想信仰作比较，很多人可能都会不服。然如如果他们深入地了解在大脑神经科学方面科学家所做出的发现，他们可能会理解到：没有什么所谓本质的不同，只有量上的不同。

我的个人理解，所谓思想信仰，其实不外乎是一个人对于他自己所吸收的所有信息，通过大脑自身的“解释器”功能，对自己所做出的一个“终极答案”，或人称“主观真理”。对于这个人而言，如果他意识不到这一点，那么对于他来说，他的答案毫无疑问就是所谓的“绝对真理”。

在这里，我必须要插上一笔，描写“人是什么”这个问题：人之所以为人，不仅仅是与其紧紧相连的肉体和环境，而特别表现在它的思想。而这些思想又是什么呢？这些思想是以化合物成分储存在它大脑里的模式组合，并且随时被重新读取，重新还原成它的思想。这些思想就像是一种电波反射。最初，它们从先天的基因而来（主要负责生成直观感觉，感受时空和所有可以感觉到的东西），后来，它们从父母而来，再后来，它从有朋、长辈、幼儿园、学校、书籍、报纸、电视、互联网、手机接踵而至。其中好多思想像水一样的溜走，而一小部分留下来了，停在了你的大脑，成为这滩思想漩涡的一个部分。再往后，新知和遗忘，冲突和和解依然会渐次发生。简而言之，人——或者你——就是那一堆思想的组合，或者那堆电波的组合，或者那堆反射的组合。

这堆反射复杂到一定程度，神奇的主观体验居然就诞生了——这不是本文所要关心的问题，而是科学家所要关心的问题。然而，这堆反射有着天生的需要和能力，把所得到的信息都加以简化，以便计算和把控。从演化论的角度来说这很好理解：就是更有效地存活下去。所以，一个我称之为“终极反射”的现象呼之欲出。所谓终极反射，正是把所有已知信息加以“解决”的过程。但请注意本文开头的那个故事——大脑只负责回答问题，并不在乎它所得出的答案是否是符合更广泛的信息。一个生活在中世纪以前的人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，这绝对是无可厚非的；就算是到当下，一个人认为自己是宇宙相对的中心，所有的一切其他物质都相对于自己的身体或者大脑做相对移动，你也无法所他所说的是错的——正相反，从他的主观体验来看，这个事儿对得不能再对了。

我想继续用“反射”这个比喻来比喻人的思想和本文所要讨论的信仰。其实，为啥一定要有终极答案呢？其实很简单——人的神经细胞从诞生之初就是以为对外部环境做出了“适度的回应”而留存至今的（请注意，不是“正确的回应”，没有这回事儿）。这一点同样写在了我们的基因里，是生物圈的“圣经”，尽管其中亦多有冗余、错乱之初。凡是没有做出“适度回应”的神经细胞都早就死光了。所以信仰，不外乎是一个人对自己所有的所有信息加以处理，然后试图依赖这个答案，对外部环境加以响应的过程和依据。现在你可以看到，这一点，从任何角度来看，和本文最开始提出的那个实验，并没有任何区别。

且让我们再看看另外一个故事：一个右脑中风的女人，她无法识别出她的左手了——因为这部分信息正好储存在她的右脑。她的左脑因为无法和右脑同步，只能认为她的左手是“别人的手”。而此刻，她的左手却带着一枚戒指，这时，她的左脑却可以根据在左脑里尚存的记忆，识别出这枚即指是她的戒指。你认为这个女人此刻会得出一个什么结论？——报告记录说，这个女人一口咬定，有人偷了她的戒指，并且因此感到十分愤怒，因为这违背了社会道德，公开向其挑衅，触发了她一系列后续想法。

请注意这个故事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研究大脑的左右分工，或者觉得这个女人有多麽可笑。而是请留意，在缺少信息的情况下，一个清醒和理智的“正常人”会得出什么样的主观结论？而这个结论在其他人——拥有更多第三方信息的人——看来，又会是什么感受？现在，请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和你的感受——我所写的一切，都是基于我所知道的所有信息，而你正在和我对话和交谈，试图把我的思想和你脑海里的思想相互比较、验证，也许会做出一个“去伪存真”的过程；而你和我，也只不过是一堆有限的信息罢了。现在同时再考虑一下那个中风女人的故事吧。

从另外一个角度，在整个过程里，“你”和“我”其实都并不存在，只有思想的复制和传播过程存在着。但我想把话题拉回来，那么信仰，我认为它就是这样一个反射过程。从一个人出生开始积累信息，直到产出这个终极答案，死亡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催化角色。因为如果人是不会死的，那么我们没有任何压力去得出任何答案。实质上，我们啥也不用做，不用工作，也不用娱乐，也不用吃喝，也不需要闲暇，因为永生就意味着我们是“自在之物”，我们啥也不用干就好了，或者说，干啥都是没有意义的。

又说远了，一旦一个人产出了他的终极答案，也就是个人信仰，他会获得很多好处。比如，他可以无需思考地快速对外部世界做出回馈和反应——因为思考已经结束了，反射经过了它最惊险的拐点，开始冲出你的思想，把信息回馈到外部的世界。停止思考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——节约时间，意志坚定，天人合一（随便你怎么想吧，大概意思就这意思）。

沿着这个话题，可以写上无数本书，把整个东西方哲学史都翻来覆去无数遍。然而我想补充的最后一点是，这个是信息大爆炸的时代。信息早已超出了人类大脑可以承载的极限，任何人都只能获取其中的一滴水而已，最多朝着纵深的方向多来几滴。我的建议就是，避免回答终极答案的问题，而仅仅回答“相对答案”问题，并且保持思想的开放——也就是心的开放。随时准备着抛弃现有的成见，准备迎接太阳明天一早从西边升起，准备好神灵忽然降临在地球上，也准备好我们生活在一个虚拟幻景之中。以这样的心态去拥抱其他的思想，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广泛和兼容并包。

当然，在日常生活里，我们的大众信仰依然是科学。为什么这么讲？因为科学是唯一一个经过严格推理和实证，经过相互校验的合成主观经验。这似乎并不足以服人。其实我认为这很简单，一个人喝着自来水，打过各种疫苗，看着电视刷着微信微博，这个人就十拿九稳得必然是科学的信徒，而不论其本人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。嗯，我就是相信这一点，必须有人戳过我的脑子的什么地方。

clino

2015-01-07 13:45:11 +08:00

@Aether 摘录一点

他说：“你相信鬼吗？”

我说：“不相信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他们没有科学依据。”

我的答案不禁让约翰笑了起来，我接着说：“他们的存在不占用任何空间，也没有能量，因此根据科学定理，他们只存在于人的心中。”

这个时候，酒精、倦意和微风纠缠于我心中，一起影响着我，我又说道：“当然，科学定理也不占用任何空间，也没有能量，因此也只存在于人的心中，所以完全科学的态度就是既不相信鬼，也不相信科学，这样你就安全了。然而这样一来，你就没有多少可以相信的了，但是唯有这样才是科学的态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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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地心引力也没有自己的质量，没有自己的能量，当时人尚未出现，所以也不存在于人的心灵之中。它也不在空间里，因为也没有空间存在，更不存在于任何地方——这个地心引力仍然存在吗？”

现在约翰可就不那么肯定了。

我说：“如果地心引力存在，那么说实在的，我就不知道什么是非存在了。我认为地心引力已经通过所有非存在的考验，你想不出地心引力有什么不符合非存在的条件，或是科学上有证明其存在的证据。然而一般人仍然认为它是存在的。”

约翰说：“我得好好地想一想。”

“我推测如果你继续想下去，你只会一直原地打转，一直原地打转，直到你想出唯一合理有意义的结论，那就是，在牛顿诞生之前，地心引力并不存在。不会有其他合理的结论。

“我的意思是，”我在他打断之前接着说，“就是地心引力定理只存在于人的心里，这也是一种鬼魂！对于别人所相信的鬼魂，我们很容易无知而且自负地就进行攻击，但是对于我们自己心中的鬼魂，我们却非常无知而且盲目地信仰着。”

Aether

2015-01-07 22:21:02 +08:00

@clino 你摘录的这个很好，是历代哲学家一直在思考的问题，也就是心灵对于那个存在的映射。那些规律其实只存在于我们的心里，存在于我们大脑里，作为一种信息，描述那个外部世界。

@bjhyyc
故事出处： http://seedmagazine.com/content/article/from_divided_minds_a_specious_soul/
这个故事很有名，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，我推荐在Youtube和Google搜索Hemosphere experiment。我就是被这些故事拖下水的（见鬼）。
你说的很好。

@BGLL
http://www.fromquarkstoquasars.com/particle-wave-duality-quantum-uncertainty-principle-united/
量子的退相干过程更为复杂，我不是物理学家，只好只停留在对微观两字的思想实验水平上。

我说的主观体验，是指只有你可以感受到的，你的视觉，你的听觉，你的一切感觉，然后加上你的思维，组成的那个可以感受到你自己存在的东西，这些东西到目前为止只有你可以真切地感知，而你只能通过身体、手势、眼神、语言、数字等符号和象征来和另外一个人沟通和交流。这也是任何一个哲学家和科学家都无法否认的事实。但是那一堆反射是怎么组成这个体验的，到目前为止，还没有任何答案，只有探索。

当然，如果你说，你没这感觉，只有我有这感觉，这说明这世界上只有我存在，你是不存在的，只是一堆机器和过程——好吧，这倒是挺棘手的——其他人也都同意这个观点么？

涉及到细节的话，也许我们可以从休谟谈起，或者更早一点，从贝莱克谈起，让我想想怎么入手。

Aether

2015-01-08 05:42:36 +08:00

@xiaop 我倒是觉得，信仰是信仰，人性是人性，善恶时善恶。或者说，我这里说的，是信仰的成因和存在方式，而不关心其内容；就其成因，科学在提供近乎单一的答案；而你说的是信仰的内容，而内容则是大千世界，无奇不有。我想，我们也许这样就可以达成一个共识。

看看伊斯兰国所做的，仿佛有中世纪基督教的风采，也有伟大红教的遗韵，而他们则相信他们百分之百是对的。人类要何去何从，如何才能和衷共济，真是让人感到无解。且不说别的，但是看看中国自己，看看此贴之内，人人都有自己的真理。

就最具体的例子，为了和
@BGLL 找到一个对话的起点而非真伪的争辩，我需要时时注意自己的争辩之心，不举辩论之意，只做分享之言，就这样，还时时跑嘴，只是修行不够罢了。难难难。

人的思想是这世间和社会的酱汤，取一勺放在我们脑里暂时存着，我们就知道些什么。这大杂烩，和钱财一样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，然而人却要如此严肃地捍卫它，除了本能、功利计较以外，实不自知也。我写的这些，其实是为了探索这些，探索人的心，也算是探索我的心吧。

我花了半辈子的功夫，依靠西方哲学和最前沿的科技发现的砖才一步步走到这里。而像你这样的人，却有另一种感悟方式，三言两语之间，至少把我想说的两个基本点说尽了（当然我们没讨论细节）。但这世界这么大，我们人类到底该怎么才能更有效地连在一起呢？